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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对镜梳妆描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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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支狩真不由得心头一惊。

    他正陷入一片奇异的虚空,四面八方卷起滔天光浪,斑斓眩目,以沛然莫御的力量裹住他往前冲去。但在身后,一个缓缓收缩的十字形裂缝内,无数条粗长的触手争先恐后地探出,交缠滑动,将他竭力拽住不放。

    这些触手千姿百态,怪诞可怖:有的布满鳞片;有的密生花花绿绿的绒毛;有的长着一张张狰狞蠕动的脸,做出哭、笑、憎、惧的各种表情;有的纯粹是一大团涌动的黑雾,变形成一个和支狩真面目类似的雾人……

    这是邪镜界的邪力所化!

    支狩真忽生明悟,自己在邪镜界内层待的太久了,精神力又靠吞噬邪祟一路暴涨,以至于魂魄与此界邪气生出了一丝奇妙而特殊的联系,一时难以摆脱。

    但随后,更为庞大无匹的光浪排空而来,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声,裹挟着支狩真猛冲出去,消失不见。众多触手被硬生生崩断,不甘地卷曲颤抖,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……还有一小截断裂的触肉兀自死死粘着支狩真,蠕动不休。

    竹林的静室内,支狩真的身躯陡然一震,直腰跪坐的姿态往旁一歪,仆倒在地,撞翻了脚边的瑞兽香炉,香灰扑洒出来。

    一缕邪气突如其来,诡异地从邪镜界尾随而至,无声渗入他的精神世界,猛地发作起来。

    一时间,支狩真只觉眼前幻象纷呈,思绪突然混乱起来,似是半梦半醒:一团耀眼的赤色火球蓦地亮起;一双莹白滑腻的手臂从虚空内伸出来,缓缓摸向他的脖颈,密密麻麻的汗毛钻出来;又察觉自家的阳根莫名地萎缩,化作女子的牝户,里面探出一个湿漉漉的婴儿,张嘴露出满口乌黑的獠牙……

    他的肉身也被波及,浑身上下痛、痒、麻、酸……各种滋味齐至,如同遭受无数虫豸啃咬。百般煎熬中,支狩真无意瞥见案几上的铜镜,明明自己痛苦不堪,镜子里的脸却露出奇诡的笑容,眼珠子还透出一丝黄澄澄的异芒。

    识海内,一声声清亮的蝉鸣响起,八翅金蝉振动翅翼,虚极钉胎魂魄禁法当即发动,一片片白金色的毫光绽出翅翼,犹如雪亮的刀芒,纷纷斩向邪气。

    巫灵经过第一次蜕变之后,已可自行驱使虚极钉胎魂魄禁法,进行精神力的修炼和防御。虽然支狩真神识未成,又缺乏精神力的具体运用技巧,但他的精神力太过庞大,被巫灵源源不绝地汲取,转化成铺天盖地的白金色利芒,瞬间淹没了邪气。

    而他的三杀种机剑胎也同时做出反应,剑胎一起一伏,三杀种机剑炁犹如水银泻地,反复冲刷肉身,将身躯的异样感一一斩灭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支狩真才彻底驱除了异象。他没想到,邪镜界的邪气如此可怖,竟能借助自己的精神力穿越地梦道,追来附身。

    难怪永宁侯一直伤势难愈。他必定在邪镜界被强大的邪祟侵染,魂魄受到重创。

    支狩真坐起身,凝神调息片刻,骇然发现了不对劲!他的精神力似乎能伸向一处幽深而熟悉的空间:天际裂开一张张嚎叫的血盆大口,酸雨冰雹呼啸而落,地底钻出无数条挥舞的触手,邪气汹涌扑来……它们模模糊糊,仿佛隔了一层薄纱,又像探手可及。

    这是邪镜界内层!支狩真惊疑不定,不知怎地,魂魄与邪镜界之间的联系仍然存在。只要他愿意,随时能以自己庞大的精神力,连建起一座隐秘的“桥粱”。

    这架精神之桥能隐隐感应到邪镜界的邪祟,也会吸引无穷无尽的邪气而来,甚至引发邪祟的侵染!

    支狩真连忙揽镜自照,反复察视,未再发现身上出现什么怪异的迹象。他睁大瞳孔,镜子里的眼神十分清明。再张开嘴,也没瞧见乌黑的獠牙。

    “七弟,七弟!明月当空,清风摇竹,如此良辰美景,岂能一个人闷在房里练功?我找了几个仰慕你的朋友,快出来一起吃酒谈玄!”窗外,远远响起刘伶高亢的叫喊,兴冲冲的,几息便到了静室门外。

    “砰——”翠竹门被刘伶用肩膀撞开,他醉眼发红,衣襟随意敞开,双手各抱着一只朱漆大酒坛。身后还跟着一群人,恰好望见支狩真坐在席上,揽镜自照顾盼的情景。

    众人不由停下脚步,大感意外。

    “刘伶哥,诸位贤兄。”支狩真急忙放下铜镜,起身行礼作揖。

    “七弟,我还以为你在战战兢兢地练功,准备迎战外敌,没想到你小子居然——哈哈哈,好!临危不惧,照镜画眉,直将生死视作等闲!好,好,好!这才是我辈的英雄本色!”刘伶愣了一下,旋即开怀大笑,将一只酒坛抛给支狩真,不由分说地拽起他,携手出门,“这就对了,怕个鸟啊?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,还没我这酒坛子大哩。走走走,痛痛快快吃酒去!”

    “原安公子不愧为竹林第七子!面对八方来敌,天下群雄相逼,仍然潇洒从容,对镜怜颜,梳妆描红,这才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幸于色的名士气派啊!”

    “比起原公子的绝世风姿,区区生死何足道哉?真可谓‘任尔千军万马刀剑至,比不上我唇间一抹朱砂红。’所以常言道,是真名士自风流!”

    “某家活了数十年,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,真正视生死为无物的气度,不愧为新晋的竹林七子,建康名士!”

    “原公子用的口脂真个艳丽!不晓得是用了胭脂斋的‘嫩吴香’,还是西月楼的‘半边娇’?”

    “原公子的粉搽得更好!莹白皎洁如玉,还瞧不出什么痕迹。我用过城里所有大铺子的粉盒,怎地从没见过这么好的?”

    “你确定是粉盒,不是粉头?”

    “说起粉头,秦淮河边上新开了一家画舫楼,老板娘风情十足,三寸金莲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道,簇拥着支狩真和刘伶一路而去,走向竹林的溪畔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梳妆傅粉……”支狩真怔怔地道,声音旋即被喧闹的夸赞声淹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