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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.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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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色皎洁,明月当空。

    楚凝站在大殿外,一边漫无目的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儿玩,一边伸长脖子朝殿内张望,等着她的珩哥哥出来。

    不多时,谢玉珩便跟着先前楚凝差遣的那位宫女出来了,宫女朝楚凝行了个礼,道了声“郡主,您要找的公子来了”后,便识趣地离开了,留二人说话。

    楚凝点头,目光移向她的珩哥哥。只见他穿了一身蓝袍,长身玉立,风姿绰绝,站在月色下,目光温和地将她望着,柔情似水,深邃迷人。

    楚凝这些日子都忙着学做糕点,已经有好几日没见着他了,突然见到他,又是在宫里,这样的场合,这样的时间,竟叫她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两个人对视了许久,最后还是谢玉珩先开的口:“怎么把我喊出来,却不说话?”

    他的唇角含着笑,温和地就和天上的明月一样,听到他的声音,楚凝这才回神,清澈的杏眼中带了些许疑惑:“珩哥哥,你怎么会在宫里?”

    谢玉珩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问,也想好了理由:“今日下午我去费大人府上作客,恰好费大人要进宫来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,于是便带着我一起进宫了。”

    说是想的,其实也确实是那么回事,只不过是他提前知道了费大人会进宫赴宴,故意赶在他进宫之前去了他的府上。

    楚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她先前也猜到了原因,听谢玉珩这么说,并没有怀疑,也没有多想。皇后娘娘的生辰宴,是允许臣子们带上家眷的,珩哥哥与费大人相识已久,费大人又称他一声贤侄,带他来赴宴也无可厚非。

    弄明白了来龙去脉,楚凝想到珩哥哥是头一回入宫,正好她吃饱了也闲得慌,于是楚凝主动道:“珩哥哥,你想不想去宫里逛逛?我带你去吧!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谢玉珩为难道,“不太好吧。”

   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,且不说目前除了费大人以外,还没人知道他是镇南王世子的身份,就算他是,天色都暗了,他一个外男跟着郡主在宫里溜达,算什么样子?

    可他又不好明说,楚凝这是好心,而且依着她的性子,就算他说了,多半她也会无所谓地摆摆手。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连皇上都不怕,怎会将这些规矩放在心里?

    果然,楚凝在听了他的话后就表现出一副不在意地模样,大约是怕他不肯去,还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,嘴里嘟囔着:“珩哥哥,走嘛,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你了!晚宴多无趣呀,吃了那么久你也该吃饱了,里面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爷爷们,你和他们一定没话聊,还不如陪我说说话呢。”

    楚凝边拽他边走,谢玉珩没办法,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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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好在楚凝并没有走远,她把谢玉珩带到了离大殿不远的池塘边,放开了他,撑着下巴蹲在地上,时不时地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池塘里,激起阵阵涟漪。

    楚凝一直都不说话,谢玉珩便知道她心情不好,只是向来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居然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?这让谢玉珩有些奇怪了。

    谢玉珩走近她,学着她的样蹲在她的身旁,楚凝伸手抓石子,不小心碰到一片衣角,顺着衣角往上,她看到了一张清润的俊脸,在月色下更显棱角分明,玉树临风。

    “珩哥哥。”楚凝低声唤他。

    谢玉珩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楚凝攥着他的衣角,垂眸,遮掩住了杏眼中的几丝委屈,小声道:“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,她是我娘的亲姐姐,也是我的姨母,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她。原本今日,我想在她的生辰宴上,亲手做一些糕点让她高兴,哪知糕点没做成,我还笨手笨脚的,差点把御膳房给烧了。珩哥哥,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呀?”

    楚凝的声音越说越轻,这件事他在晚宴前已经听大臣们闲聊过了,他当时也没有在意,楚凝的性子就是如此,她会做出这等事,其实他一点都不惊讶。可此刻听到她用这样小声的声音和他说这件事,而且语气神态都显得十分委屈,全然没了刁蛮郡主的模样,更像是一个被坏人欺负了的小丫头,惹人心疼。

    谢玉珩安慰她道:“谁说的?我就觉得凝儿很聪明,还很善良勇敢。”

    若是在平时,小丫头听到别人这么夸她,她一定已经高兴地跳起来了,可如今,楚凝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感到高兴,依旧耷拉着脑袋,瓮声瓮气地道:“珩哥哥,你别安慰我了。他们在背后说我什么,我都知道。我总是闯祸,还惹父王和娘烦心,连皇帝伯伯我都敢气。跟萱儿比起来,我又傻又笨,什么事都做不成,整日除了吃喝玩乐游手好闲什么都不会。这些,我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谢玉珩皱了皱眉:“他们是谁?”

    他实在想不明白,楚凝是郡主,除了皇上和齐王,还有谁敢在背后说她的坏话?更让他奇怪的是,楚凝都知道,居然还任由他们这么说,而她的话里,他只听出了委屈,却连半点生气都没有?

    楚凝没有回头,蹲在地上随手往后划了一圈:“就他们啊,都是。”

    谢玉珩转身,今夜宫里人很多,为了保护皇上和皇后的安全,几步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禁卫军守着,殿里殿外还有很多宫女太监。楚凝手指的方向,几乎将他们都包含在了里面,还有……大殿内正在吃喝的大臣们。

    来不及细想,楚凝的声音又细细地传来:“珩哥哥,其实我也不想任性的,我也想象萱儿那样琴棋书画什么都会,可是我就是定不下心来去学那些。小时候娘给我请了女先生教我作画,我只坐了一刻钟就坐不住了,就算坐得住了,画出来的也是歪歪扭扭的东西,那些下人丫鬟们见了都笑话我。久而久之,我就再也不想学了,宁愿回来挨父王的骂溜出府去玩,都不愿意学那些。”

    楚凝说到这里顿住了,谢玉珩终于有机会插上嘴,柔声问道:“下人们笑话你,为何不告诉你的父王?”

    楚凝摇摇头:“我如果告诉父王了,父王一定会罚他们。其实他们也很可怜,要不是家里穷,谁会来王府里当下人呢,做得不好还要被管事的嬷嬷训。秋容秋颜从小就跟着我,琴嬷嬷说,因为她们的爹娘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死了,她们走投无路,才会卖身来王府。”

    所以她宁可对下人们笑话她的事情视而不见,也不愿意让齐王和王妃知道去罚他们?

    谢玉珩没见过秋颜,但是总跟着楚凝的那个小丫鬟秋容,他经常见。他第一次认识楚凝时就觉得奇怪,她身为郡主,为何会让秋容和阿仁同他们一起吃饭,按照尊卑来说,这不该是她会说出的话,但偏偏她说了。当时他以为楚凝是觉得阿仁帮她立了功,才要嘉奖他,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?

    谢玉珩记得,楚凝头一回带他在京城里逛,她贪嘴,丢下他们一个人跑去去买酥油饼儿,回来时也给阿仁和秋容带了一份。他当时也觉得奇怪,哪有主子去买东西给下人吃的?可现在想来,他突然就明白了。在楚凝的心里,从来就没有什么尊卑之分,她是郡主,是人,而阿仁和秋容是下人,也是人,她把他们看作和她一样的。

    这一刻,谢玉珩的心里从未有过的复杂。说实话,他从出生起就是世子,他的父王和母亲教他的第一桩事便是尊卑有别。在他眼里,下人就是下人,无论出生如何,既然进了王府成了下人,那便低人一等。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下人平起平坐,就连他的贴身暗卫阿仁,他也从不曾将他看得太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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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楚凝这些话还是第一次说给别人听,见谢玉珩蹙着眉,许久没有说话,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试探性地问:“珩哥哥,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傻?”没待他答复,她又转过头,开始拔脚下才长出来不久的草,喃喃道,“刚才看萱儿给皇后娘娘助兴献舞,我很羡慕,想让萱儿教我,可是祺哥哥在一旁说我学不过三日就会放弃……我知道祺哥哥没有恶意,只是开个玩笑,不过我心里,还是很难受。”

    她很想做好一件事,不管是小时候,还是现在长大了,为什么大家总不肯相信她呢?

    看着楚凝又陷入了沉默,谢玉珩犹豫了一下,无声地叹了口气,随后拍了拍她的肩,想再安慰她几句,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。活泼开朗的疯丫头突然安静下来,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,想了好半天,才低声道:“凝儿,你不傻。”

    确实不傻,只是聪明地让他有些心疼。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楚凝重新转过脸,杏眼亮晶晶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这些话在她的心里憋太久了,也不知怎么的,今晚就特别难受。现在说出来了,像是一块积压在胸口很久的大石头终于动了动,哪怕依旧压着,却能稍微感觉到一丝放松,她的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。

    楚凝笑着拉住谢玉珩的手,高兴道:“珩哥哥,谢谢你安慰我。不过你可得答应我,刚才我跟你说的话,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哦!”

    楚凝很认真地交代,谢玉珩勉强地笑了笑,他可没她这样的胸襟,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。

    正准备再说些什么,忽的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接近,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还有一道响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:“凝儿有什么秘密,是不能说给旁人听的?”

    楚凝吓了一跳,连忙松开谢玉珩的手,一回头,只见她的皇帝伯伯和父王齐齐地站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,他们身后还跟着她才说过坏话的祺哥哥,三个人均神色难辨。

    完了。

    楚凝心想,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往谢玉珩身后挪了两步。